老福特寄了跑去推特,推特寄了用回老福特,很难蚌

【SC】Proxima(比邻星)

*ac后2000年,萨云两人离开盖亚之前与之后的故事,编了非常多,科幻知识贫瘠请见谅

*La La Land三部曲的下,前文见:《Ephemeral Flowers》

 

1.

“……已启动苏醒程序,开始转换舱内环境。”

 

克劳德缓缓张开眼。

 

五分钟后视线终于聚焦,他眼球转动,看向休眠舱上弹出的荧光屏。

 

盖亚历4105年,5月19日,目的地:3044 CA1,又名煎凤尾鱼星。预计航程剩余:14日。

 

哦,是他们之前发现的那一颗行星。克劳德迟钝的大脑缓缓转了起来。用那天的晚饭命名的,相当不规范,但是鉴于盖亚文明早已和他们失散在茫茫宇宙中,没人管得了他了,克劳德也就随便了。

 

他从休眠舱爬出来的时候没看到萨菲罗斯。他们的星舰不大,两个人住却也显得奢侈。星舰内部有两层,第一层是驾驶舱和休息室。休息室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装修得像是克劳德在盖亚上和萨菲罗斯住了两百年的那栋房子内部的卧室和客厅,卧室的衣柜通往另一部分,是狭窄的休眠舱。下层一半种植着食物来源——虽然萨菲罗斯可以天天吃营养剂,但克劳德坚持了四年就感觉自己要疯了。而另一半则是克劳德的“书房”,虽然他本人更愿意称其为温室。萨菲罗斯几乎没进去过,偶尔会叫克劳德出来吃饭,而他自己总是在驾驶舱里。他们在飞船上各自待在不同的空间里,很少交流,尤其当克劳德越来越久地选择在跨越星球的旅途中一觉睡过去。

 

克劳德从衣柜爬出休眠舱,坐在卧室的床上,白猫的虚影蓦地跳了出来,在他的脚边绕来绕去。走到驾驶舱他果然看到了萨菲罗斯坐在正中央的控制台前。驾驶舱是全封闭的,头顶脚底都是智能系统将外部环境投射出来的模样,大部分时候就像曾经在宇宙峡谷布肯哈根的房间里看到的景色,走进细看,有些星球上标着注释。

 

“我睡着的时候有错过什么吗?”克劳德打着呵欠走上去,一屁股坐在萨菲罗斯身边。“没有探测到盖亚人的星舰。”萨菲罗斯答。

 

“我想也是。”克劳德让白猫跳到他怀里,抚摸着皮毛。猫在他怀里微微打着呼噜,仔细看肚子却没有呼吸的起伏。

 

2.

盖亚历3127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前的第401年。

 

克劳德从小型飞行器底下钻出来,满身被汗水和油污浸透,刺目的阳光让汗湿的皮肤都反光。他将护目镜推到头顶,看着隔壁——其实有两公里远的巨大工厂。工厂像一座静默而立的庞然巨物,目前正在生产各种零件。克劳德的知识水平并没有全方位跟上人类科技的进步,他不像萨菲罗斯那样贪婪,将自己活成一个人形硬盘,甚至屡次沉入生命之流里以加快学习的速度。

 

他已经两个月没见到萨菲罗斯了。杰诺瓦不用睡觉,萨菲罗斯把自己和一群学者关在一起,攻坚关键的动力装置技术。

 

如果以飞行器航拍的话,得爬升到云层之上可能才能看到他们的会议室吧。克劳德想。萨菲罗斯并不会参与讨论,如果在休息时间从窗口往下俯瞰,或许以他的眼力能看到蹭工厂车间维修飞行器的克劳德。

 

以这里为半径,五十公里之内只能看到茫茫黄沙,往北五十公里之外是人类聚居地,像小型的绿洲一样散布在荒漠当中。这里是环北大空洞生态圈,人类在生命之流干涸80%以上之后的居所。

 

他们在大约盖亚历2800年的时候和人类联合政府达成了协定。彼时生命之流以学者预测的15倍速急速流失,饶是克劳德已经隐居了几百年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到联合政府总部去,说生命之流的急速流失分为三个阶段,只有让人类退居生命之流分布较为充分的地区才能保住大部分人口。当然没有人相信他说的鬼话,克劳德因为破坏了联合政府的安保系统被逮捕入狱,然后萨菲罗斯以,呃,较为暴力的手段对监狱进行了破坏,克劳德却拒绝跟他离开。最终萨菲罗斯一个人提着刀在门外不吃不喝不休息,跟防卫系统的机器人们对峙了两个星期,吓坏了所有监视他的人。内部专家测算出来的结果与克劳德的预言一致,联合政府最终接受了这一提议,放出了克劳德,人类开始了为期20年的大迁徙。

 

在此基础上他们达成了合作,萨菲罗斯提供技术支持,人类方提供物质支持,最终的目标是造出能够在生命之流枯竭之前离开盖亚的诺亚方舟,萨菲罗斯与克劳德单独拥有一艘小型飞船,不和人类同行。此后萨菲罗斯不断变换外貌活跃在学界,少数人知道这两位长生种的内情。

 

是啊,也只有少数人知道因为萨菲罗斯拿着个冷兵器把政府军最先进的武器砍了个稀巴烂,他帮萨菲罗斯还了百来年的债,还是在没有利息又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克劳德想到这里又对萨菲罗斯恨得牙痒痒。36年前他才将所有欠款还清,终于有了点自己的钱买了辆新的飞行器。然后就在开出门的第二天,一头撞在了环形山的岩壁上,又花了一大笔钱来修,因为萨菲罗斯在他调成自动驾驶前就非要含着薄荷糖亲他的嘴。

 

有时候克劳德历数他生命中各个大大小小的劫难,已经认定了萨菲罗斯是命运往他的宇宙中投掷的一颗灾星,没把他一头撞碎,反而和他实现了双星互绕,实在是荒谬。

 

3.

盖亚历2586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前的第942年。

 

“我回来了。”萨菲罗斯扛着两大袋食材进门。克劳德早就听见了车子开进车库的声音,眼皮都没抬一下:“今晚吃奶油炖鸡,量比较多,明天也吃这个。”

 

“好。”萨菲罗斯一向对于饮食质量不在意,如果轮到他做饭,萨菲罗斯会按照食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做出美味佳肴。而克劳德在轮到做饭的时候经常会偷懒,有时候他简直怀疑给萨菲罗斯做皮鞋炒皮带,这个外星人都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然后自己进化出光合作用来维持生命。

 

萨菲罗斯关上门,把东西放好,大衣脱下来挂在衣帽架上。他已经无比地接近于一个人类——比如学会了人类多余的小动作,会咳嗽,会由于长久的伪装下意识地推眼镜。餐桌放在窗前,从窗外往里看,这扇窗类似一个播放着可动照片的相框,而不远处其他的房屋错落排布着,不同的房子窗户播着不同人生的影片,与他们住的这栋房子何其相似。

 

尼布尔海姆在荒废多年后,盖亚人口的增加让它又迎来了新一批的居民。但克劳德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乡居住,说到底盖亚上已经没有任何地方还保留着他记忆中最初的样子,搬回尼布尔海姆也没有任何意义。

 

至少一开始克劳德是这么想的。复活后,克劳德就开始收集盖亚上一切生物的信息,从飞鸟虫鱼到花草树木,北到大空洞,南至米迪尔。萨菲罗斯沉迷于天文,没有干涉他的恋旧行径,于是克劳德变本加厉,几年都见不到人,回到他和萨菲罗斯的共同居所后又是把自己一关几个月。他记录的信息范畴也从博物学到了基因层面,过去从来不看一眼书的人竟然一车车地往回拉生物学上的专著。

 

萨菲罗斯觉得克劳德有事可干是好的,至少有事干的克劳德不会瞎想,然后钻牛角尖,然后事态又会演变到超出萨菲罗斯的控制。但这毫无章法可言的行动持续得太久,以至于萨菲罗斯都看不下去了。某一天他从故纸堆里将身上已经臭了的克劳德拎出来:“你这样下去到盖亚灭亡之前都做不完你想做的事。”克劳德缓慢地移开了目光,不想和他对视。萨菲罗斯把他无情地扔回地上,克劳德摔了个屁股蹲,龇牙咧嘴地听着萨菲罗斯问他:“你的计划呢?”

 

“什么计划?”克劳德莫名其妙,“我才没有你那种算计星球的计划。”

 

“我倒是希望你有,可你目前连收集信息这种简单的事都做得如此——无序。”萨菲罗斯环视一圈书房,横的竖的到处扔着乱七八糟的书,有书签的,书签乱七八糟地卡在里面,而更多的则是瘫在地上,折起页码的一角,上面还写着歪歪扭扭的批注。克劳德写字一向是丑的。于是他把克劳德扛起来,带进了浴室。克劳德不情不愿地被他按着洗刷,后来放弃了,任由水流将他从头冲刷到脚,凝视着某个遥远的、不存在的地方,情绪都一起被冲进下水道,剩下的只有无力。萨菲罗斯扳住他的下巴审视克劳德的眼睛,目光像是拷问,又像是炙热又带倒钩刺的猫舌舔舐着克劳德去体内那可怜可悲的灵魂。

 

克劳德已经忘了那天在浴室里萨菲罗斯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萨菲罗斯的耳语向来温柔如调情,内容却总是克劳德不愿去听的残酷。最终他每次都不得不打起精神去面对,然后发现萨菲罗斯说的又是对的。

 

又是。

 

从那之后两百余年纸一样轻飘飘地翻过,克劳德最终遵循萨菲罗斯的建议,一个一个区域地普查盖亚,不放过地图上每一寸尚未到达的地方,颇有当年做足准备去北大空洞杀萨菲罗斯的风范。尼布尔海姆被他放到了最后一站。克劳德有无数的理由,比如尼布尔山区的生态变化太大了,比如地势险恶难以通行(可他连北大空洞的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当其他区域的地图每一寸都打上勾后,克劳德还是站在了这片如今已经葱绿的群山前。

 

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往尼布尔海姆的方向爬上山看了一眼。鲸骨般的群山静默地包容了他颤抖的喘息。总是有什么没有改变。克劳德绝望地想,山是不会变的,他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来那轮廓。苍绿色铺天盖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和萨菲罗斯给予他的绿色融为一体。

 

他还是无法割舍下这个已经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克劳德闭上了眼睛。

 

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听到尼布尔山区又在开发的消息时,克劳德依旧表现得兴意阑珊。他是在早饭的时候从晨间新闻里听到的播报,连萨菲罗斯都抬头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克劳德却只是淡定地仰头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再说吧。”

 

这一拖,等他想起来又是好几年过去。漫长的生命让克劳德的时间观念也变得节奏缓慢,他感觉自己上一秒自己只是犹豫了片刻,下一秒新尼布尔海姆——不,现在叫尼布尔别墅区了,已经开发成熟,房价也翻了好几番,最终定格在一个让克劳德颇为犹豫的价格。

 

当他盯着电子屏上尼布尔别墅区的房源介绍发呆时,萨菲罗斯手指一划,一张房产证就这么挤掉了克劳德面前正在浏览的页面。

 

“……你哪儿来的钱?”克劳德震惊了。萨菲罗斯什么时候买的房、萨菲罗斯竟然会买房、萨菲罗斯竟然背着他买的房、还有萨菲罗斯居然有钱买房。可惜四个问题只能挨个问。

 

“这是一个知识能够轻易变成金钱的年代。”萨菲罗斯只是对他意味深长地笑。“而且刚开发的时候房价还不贵。”

 

之后就顺理成章地装修、粉刷,然后搬家。克劳德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他们不知道搬了多少次住所,有老旧到打水都要从后院一泵一泵挤的,有狭窄到萨菲罗斯的脚会伸出床边的,也有这种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即便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十上百年也总是给他一种居无定所的感觉。房屋装修的问题上他和萨菲罗斯意见不合,克劳德坚持要做木质结构为主,萨菲罗斯反驳他一年内没几天待在这里,保养麻烦还多蚊虫。克劳德当然清楚萨菲罗斯说的利害关系,但他太思念记忆里那个美化过的家了。于是最终房子还是装了木质的门廊和地板。克劳德随手折了一截爬山虎种在墙角,他不知道几十年之后这一株小小的植物会长到爬满外墙,从门廊垂到了地上。

 

他们在尼布尔别墅区住了几年之后,某个晴天的下午,克劳德把他快要发霉的纸质书一本本摆在院子里晒太阳,突然问萨菲罗斯:“你准备什么时候烧毁这里?”

 

“为什么这么说?”萨菲罗斯不解。

 

“你给我这一切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收回去吗?你一直以来都以此为乐。”克劳德神情自如,体态放松,像是在商量当天的晚饭一般。

 

“我有什么必要这么做?”萨菲罗斯沉吟片刻后问。“如果我能猜到,我也不会问了。”克劳德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突然心血来潮又毁掉一切。我只想要个痛快。”

 

“那你想要的痛快是等不到了。”萨菲罗斯嗤笑一声,捡起一本被风吹乱了页码的书,“克劳德,我确实热衷于看你展露痛苦,但同样的手段你认为我会一次次重复用吗?”

 

克劳德仍旧脸上明白写着怀疑。没办法,他永远不可能习惯和萨菲罗斯长久地相处。萨菲罗斯简直像一座休眠期的活火山,就算他现在情绪稳定,安静蛰伏,克劳德在火山脚下待着也惊心胆战,永远等待着喷发的一天。

 

要么以生死相隔,要么物理距离上两人各处天涯海角,好像远离热源了就不会在熔岩迸溅而出的第一时间被吞没。这样才能让克劳德好受一点。

 

“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萨菲罗斯说。

 

“所以你还是在等待着,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杀了我。”克劳德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可以预料到,你将来要面对的痛苦数不胜数,都不需要我再往上添任何一笔。”那本书中掉出一张纤薄的干花,飘飘悠悠地下落。萨菲罗斯将它接住,递给克劳德:“我不仅品尝你的痛苦——我更加热爱的是你面对苦难的挣扎。在你无法逾越困难时,我不介意帮你一把。别忘了你的东西。”

 

说完萨菲罗斯就进了屋里,留克劳德一人站在原地发愣。手上那片干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随手夹进去的,失去了水分变得枯黄,他一碰就碎成齑粉。结果干花的碎片在他手心悠悠盘旋片刻,汇聚成了一根漆黑光滑的羽毛。

 

该死的萨菲罗斯。

 

4.

盖亚历3640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后的第112年。

 

这时的克劳德还没有厌倦漫长无止境的星际旅行,还没有在休眠舱里打发掉他大部分的时间。他总是坐在他的“书房”里——或者可以称为温室,或者可以称为博物馆。毫不夸张地说这个空间里容纳了盖亚上的一切,从人类文明的影像资料、文字资料,到地表生物的基因信息与博物志,什么都有。墙上镶嵌着地层切片与化石,四周种满了阶梯层次的各种植物,是克劳德选育多代、确保能够适应环境后逐一栽种的。更多的植物种子被他封存在星舰的夹层中,屋子正中央的方桌上静静地绽放着一株黄百合,脚下生命之流泛着萤绿,在房间的循环系统中缓慢流淌,经过每一株植物的根系之下。

 

可以说这个方寸之地是一个人造的、静默的盖亚,遵循它最原始的法则运转着。

 

离开了自转的星球后,黑夜和白天再无区别。尽管这个房间内会按照24小时的周期改变光照条件,温度上却没有四季的区分。植物也不需要克劳德的照料,他花费二十余年构建的系统实在太过完美,完美到没有他可以插手的余地。于是他只能在这里枯坐,闭上眼睛捕捉着数量可怜的生命之流中的声音,或者在无数的书籍与影片中随便挑一段来打发时间。这是不错的选择,以他的阅读速度再过个一万年也看不完这么多的东西。

 

这些毫无生命与思想可言的一捧绿水曾经是他的朋友,他的至亲。即便他用尽了一切方法,爱丽丝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蜕化到现在只剩下了婴儿般的本能,偶尔能听见她的笑声在植物的叶片之间穿梭。而其他的朋友更是早已沉睡在生命之流中,被分解重组了无数次。克劳德只能凭着他的感觉将稍微熟悉的碎片收集到一起,这就是他能带走的全部了。

 

然而这一切也在逐渐流失。这一年的某一天,他们抵达了一个加入了星际联盟且拥有高等文明的星球。两人早早在星联办了注册,在这里畅通无阻。这个星球地表的重力系数极低,每走一步都会弹起来老高,克劳德一歪一扭蹦得狼狈不堪,一扭头萨菲罗斯却像电影慢动作镜头拍的特技演员般潇洒,银色的长发在空气中荡漾,像观赏鱼鱼长长的拖尾。克劳德移开了目光。有时候他会怀疑萨菲罗斯是不是特别要面子,到每个新的星球都从没让他捕捉到适应的过程。

 

原住民们长得像水母,薄薄的透明外皮包裹着巨大的脑和纤长的神经,除此之外的部分在进化中已经被舍弃,他们悠游自在地到处游荡着,偶尔有人观察这两个从未见过的物种,但克劳德对此浑然不觉,毕竟原住民们连具体的眼睛都没有。

 

克劳德逛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水母”们交流靠触碰神经交换信号,不依靠进食来补充能量,生命形态太过不同,毫无娱乐可言。当他回到星舰上却发现温室里的生命之流有节奏地波动着,像不安的海面。他析出了躁动的来源,曾经是扎克斯的那一部分,与脚下星球的能量在共振。

 

“……这是怎么回事?”克劳德问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不知在思考什么,没有回答。

 

“你把它带下船试试。”过了一阵子他说。克劳德翻遍了他的资料库也没辙,盖亚文明的知识再丰富,灭亡前也没有接触过其他星球的经验。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带着,呃,一缸“扎克斯”下了船。

 

克劳德觉得拿着一个装了绿色液体的密封容器这一画面让他有种熟悉感,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了多年以前萨菲罗斯曾经捏了三个银发绿眼的杰诺瓦来对付他,让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尤菲都缠着他问萨菲罗斯是不是能生孩子。

 

“你还记得你当年在生命之流里捏的那三兄弟吗?”克劳德问。萨菲罗斯当然记得。他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谢谢你的提醒,克劳德。人格和生命之流之间的关系我并没有完全掌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曾经存在过的人,记忆的信息会遗留在其中。人为干预去聚合提取,就能被动生成一个新的人格。然后你的复活,则是你的遗留记忆主动聚合沉淀产生的效果。我想你手中的这一份,应该介于二者之间。换句话说,正因为你主动的收集,加速了沉淀的过程,它或许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自我意识。”

 

“……”克劳德的手开始颤抖了。复活。他不可遏制地开始咀嚼这个词语。“别想了。你能够复活是因为你的生命形式已经与我相同。杰诺瓦是意识主导物质结构的生物,人类可不是。”萨菲罗斯非常体贴地泼上了一盆冷水。

 

“那他们有可能加入这个星球的生命形式吗?”克劳德沉默不语,和萨菲罗斯滑稽地肩并肩漫无目的地走着,在空中划出一条条函数波动式的图形。“那你要问问他们的意愿了。”萨菲罗斯说。或许扎克斯目前并不比单细胞生物更聪明,但是他——曾经是他的这一罐生命之流,已经向克劳德传达了他的心愿。

 

于是克劳德偷偷找了个没有水母人也没有监控的地方,打开了盖子。生命之流化作了萤绿的光点,进入了星球的大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和盖亚上生物消逝死亡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星舰上,密密麻麻的星图中,这颗星球被打上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而温室中的植物,悄无声息地枯死了两棵。

 

5.

 

盖亚历3500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前的第28年。

 

人类按照目标,一天不差地在这一年的第一天完成了星舰的制造,预计再花10年将人口和物资全部转移上舰,就要启程离开盖亚了。此时离预估的星球寿命还剩下大约100年,盖亚已经精疲力竭,土地上不再自然长出植物,树木和花草因为耗费过大已经不再种植,低矮的灌木和粮食作物分布于人造的绿洲之内。海洋干涸到面积只剩原本的十分之一,巨大的鲸类骸骨遍布在四周的岸上。

 

即便如此,为了庆祝这一天,政府还是举办了盛大的宴会,很多人已经几年没有吃过新鲜的食物,争先恐后地进食着难得享用的佳肴。天边星舰的轮廓隐隐可见,它太庞大了,即便停靠在上百公里之外也依旧引人注目。克劳德也很高兴,喝到微醺后随着逐渐四散开来的人流回到了家。

 

萨菲罗斯突然说,他们该动身了。

 

克劳德不解,有什么必要这么早离开?盖亚虽然奄奄一息但寿命还没到头。以他的个性是打算留到最后一刻再走的。

 

萨菲罗斯只是冷笑,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们那艘小的星舰还未调试,克劳德酒饱饭足正犯着困就被萨菲罗斯扛到了家门外,在他清醒之前,萨菲罗斯已经指挥着各色大大小小的机器人搬着他们的家当零碎浩浩荡荡地往星舰出发。克劳德的通讯装置响了起来,他想了想,选择了仅声音接通。对面是研发部的管理层,先是一顿奉承说感谢两位作出的贡献,接着告诉克劳德他要的全物种全息模型已经做完发给他了,然后又感谢了克劳德提供的庞大数据。最后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克劳德以马上要睡觉为由将人打发了。

 

挂了电话后他和萨菲罗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克劳德的酒也彻底醒了。没人说话以后,四周异样的寂静就明显得让人难以忍受。他冲到下层温室去清点种子,萨菲罗斯在上层的驾驶舱里唤醒了这座机械。一切确认完毕后,星舰冲天而起,紧跟着它下方的是枪林弹雨,幸亏动力系统够强劲,克劳德感觉自己要被拍扁在座位上了,还来不及晕车发作,下一秒他们已经置身于浩瀚星海之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没跟盖亚告别。克劳德知道他们一直被监视着,两个披着人皮的未知生物总是会被恐惧防备的。只是没想到卸磨杀驴的一刻来得如此之快。

 

“连船身都被擦伤了……”克劳德看着屏幕上面显示的机体破损,心疼得要命,用一种萨菲罗斯从未享受过的怜惜眼神盯着那个破口。“你当年是怎么用正宗把那些高科技产物都破坏掉的?”

 

“我当然不可能快过机械。我只是比下令发射的人动作快了一步而已。”萨菲罗斯想起这件事变得愉悦了起来,“真让人怀念。我们已经多久没战斗过了?那是你最后一次跟我拼命,我真的很想念你用刀刃抵着我的脖子、一寸一寸往里割的触感。”

 

“能不能别说了,太变态了。”克劳德痛苦地皱起了眉,“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

 

萨菲罗斯真的闭嘴不说了,当然也没有回答克劳德的问题。

 

两人沉默了片刻,克劳德低头闻了闻袖子。“……我身上都还有酒味。”又捞起萨菲罗斯的一缕头发闻了闻:“你也是。”

 

“很快就没有了。”萨菲罗斯回答。

 

6.

盖亚历2663年,生命之流干涸前的第865年。

 

这一年纳纳基终于以近千岁的高龄去世。克劳德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怀塔已经长大,她的父母接替纳纳基成为了宇宙峡谷新的长老。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文森特,剩下的最后一位和他一样被时间抛弃的朋友。他,萨菲罗斯,文森特三人肩并肩坐着喝酒。画面有点过于荒诞,克劳德由于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萨菲罗斯最擅长无视他人,文森特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主,一时间空气中除了冰块磕碰酒杯的声音就别无他物。

 

“咳……好久不见了,文森特。”最后还是克劳德先开了这个口。文森特只是点了点头:“确实很久了。纳纳基告诉了我不少关于你的事,可惜每次来这里我们都会错过。”好吧,看来克劳德不用解释他身边这个人形挂件的来历了。他瞥了一眼萨菲罗斯,后者正百无聊赖地观察各色人类,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于是克劳德和文森特继续聊着各种无关痛痒的话题,比如彼此最近在做什么,比如盖亚这些年发生的变化。

 

最终话题还是回到了克劳德身上。文森特看了一眼萨菲罗斯,沉思许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克劳德,我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无尽的生命是怎样一种诅咒。为了对抗它带来的孤独、折磨、空虚,有一个支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好比露克蕾西亚之于我。”他早就已经忘了露克蕾西亚的声音,忘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忘了当年的恋情带给他的苦痛具体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刚巧在这瞬息万变的盖亚上,水晶化的露克蕾西亚是少有的不会变化的存在。

 

“或许我说的这些对你而言都是多余的提醒,千万要小心,克劳德。”文森特忧虑地注视着他。“我明白,谢谢你。”克劳德说。文森特说的东西他自己也再清醒不过。萨菲罗斯不能成为他唯一的浮木,永远不能。

 

7.

盖亚历4105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后的第577年。

 

6月3日他们如期抵达了煎凤尾鱼星,这是一个体积极小的星球,尚未建立文明,到处长着海藻般的植物。它的天空泛着粉色,脚下的土地松软如沙,四翼四足没有眼睛的生物在柔韧的森林中滑翔穿梭。

 

爱丽丝在刚到达这个星球的时候就很高兴,在温室里到处流窜。可现在这地方已经不能叫温室了。从扎克斯留在了水母人的星球之后,陆陆续续地其他人也各自选择了自己喜好的地方,克劳德一个一个将他的朋友们存放到不同的星球,最终只剩下了爱丽丝一个。缺乏生命之流的滋养,什么植物都成活不了,早已经全部枯死,只有爱丽丝最喜欢的那株黄百合,在她的努力下还孤零零地开着。克劳德忍受不了四周空荡荡的墙壁,便全部换上了全息的影像,好像一切都还是之前的样子。但当夜晚降临,虚假就难以再被掩盖,全息影像发出的莹莹微光终究是和真正的生物不同,就像朝克劳德缓缓走来的白猫一样。它是星舰智能系统的化身,只是出于克劳德的意愿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萨菲罗斯在种植农作物的区域挑选着晚饭的食材,听见了隔壁克劳德的说话声。这片区域种的大多不是盖亚的物种,所以没有受到温室里的丝毫影响。“一直被关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肯定非常难受。是我太自私,或许当时把你们都留在盖亚上才是更好的选择。这个星球很小……就像凤尾鱼之于大海那么小,但也比星舰里好多了。爱丽丝,我希望你留下。我不能再亏欠你更多了,向你承诺的事我一件也没有做到。我没能守护盖亚,没有杀死萨菲罗斯,甚至到现在还一直接受着你的关心和安慰。我会没事的,我已经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我希望你能快乐。”

 

再往后的对话萨菲罗斯没再去听,他已经明白那个古代种终于要跟克劳德说拜拜,心情愉悦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克劳德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容器走了出来,就像之前每一次所做的那样。爱丽丝离开前在他身边盘旋了好几周,像是道别,然后随着一阵风,飘飘悠悠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他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逛了一周。白猫走在前面导航,克劳德跟着它精确地沿着球体的纬线走了一圈,也才走了十天就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这里温差不大,昼夜不长,夜晚天空从粉色变成紫色,早上再变回粉色。回到星舰上后克劳德走到下层,推开温室的门。

 

这里已经空无一物了。桌子正中间,最后的一株植物黄百合已经枯萎。

 

现在是夜晚模式,四周的墙壁裹挟着黑暗倾倒下来,让克劳德窒息。他趴在桌子上,头一次感受到这个空间在失去了一切生命后是如此地狭小逼仄,像有一次杀死萨菲罗斯后他俯身去听对方的心跳确认是否还要再给他一刀,毫无回音的胸腔也是这样令人窒息。

 

他在黑暗里趴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但是还不够久,光照还未切换到白天,萨菲罗斯就打开了门,光线和白猫一起挤了进来。

 

“启航吗?”萨菲罗斯问他。克劳德头也不抬,比了个ok的手势就再也没了动静。

 

萨菲罗斯到了上层,往控制室走,突然手臂被克劳德扯住:“……做吧。”

 

克劳德脸色平静,手上却控制不住力气。他以搏斗的态度将萨菲罗斯摁在床上,撕破了他的衣服和自己的衣服,拒绝了萨菲罗斯献上的吻和爱卝抚,急匆匆地打开自己、吞没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搂着克劳德的腰避免他坐不住,任由对方痛得发抖,不制止也不帮助。克劳德急切地动作着,仿佛渴求压倒理性的快卝感来埋没一切痛苦,他死死地攥着萨菲罗斯的手臂直到留下淤痕,大口地喘息像是溺水。

 

最终克劳德还是累了,他不动了,手臂支撑在萨菲罗斯的胸腹上,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上萨菲罗斯苍白的皮肤。

 

这是他第一次向萨菲罗斯毫无保留地展露眼泪。克劳德透过泪水的透明障壁怔怔地看着萨菲罗斯冷静的面容,他的理性在此刻成为了一种慈悲,克劳德抓起萨菲罗斯的手,缓慢地放在自己胸口。他的心脏因为情绪起伏而狂乱地跳动。

 

他还活着。

 

从尼布尔海姆上小学时,老师就教导他们生命只有一次,不可重来,因而是宝贵的。可是克劳德死了那么多次,每当抱着赴死的觉悟与萨菲罗斯厮杀他就已经死了一次又一次,战斗结束后拖着伤痕遍布的残躯时看着阴灰或湛蓝的天都是一次重生,然后当他离开盖亚时又感觉自己死了一次,放手让朋友们的灵魂离开的时候又是如此,每离开一个人他就想起那些整齐排列的墓碑。

 

他的肉体死过两次,一次是被s细胞改造后人类的克劳德死去了,一次是投身生命之流。

 

他的灵魂被千刀万剐,死了成千上万次也不止。

 

我到底为了什么而活着?克劳德问。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攥着萨菲罗斯的手如此用力,以至于陷进胸口的皮肉,好像希望身下的人剖开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扯出来暴晒。他感觉到冷,宇宙严酷的寒冷此时重重压在他的身上,他止不住地颤抖着,耳鸣让他的头脑嗡嗡作响。

 

重获生命时的欣喜不是假的,向爱丽丝承诺他要好好活着不是假的,一步步丈量盖亚时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这个星球的成就感不是假的,倒转时间到一切刚发生的时候,他第一次击败萨菲罗斯时的狂喜与如释重负也不是假的。那为什么这一切都那么容易得而复失,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你说得对,你说得太对了萨菲罗斯……你那时就预言了,你不用动一根手指,我就会经历这么多的痛苦。这是你的复仇吗?还是你的兴趣?这就是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一切?克劳德趴在了萨菲罗斯身上,梦呓般喃喃。

 

“是,但不全是。”萨菲罗斯爱抚着克劳德的背部,怜惜地抱着他坐了起来,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与残忍的审视。克劳德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萨菲罗斯,他的暴戾只在最初完全敌对的时候毫无保留地向克劳德释放,之后就多少有所保留。“人类太容易破碎了,但你却能够一次次地重组。我轻易地毁灭了太多的东西,但毁灭不了你。我爱极了无法被我毁灭的你。”

 

“我已经不需要伤害你了,时间会让你毁灭你自己,而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帮你一次次重构,因此我愿意给予你生活的意义。”他吻掉克劳德的眼泪,一遍遍安抚他颤抖的脊背,“如果你不愿意思考,那就暂时抛之脑后,交给我吧。”

 

克劳德在失神的溃散中盯着天花板,他从很久以前开始就逃避了无数次,也鼓起勇气面对了无数次,但好像每次不管怎么选择问题都摆在那儿,最后依旧是没能彻底解决的一团乱麻。那么无论萨菲罗斯的话是真是假,或许真的可以交给他,就一晚,然后第二天一切还会如常运转……

 

……个屁。克劳德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头痛欲裂,身上到处遍布的不卝雅痕迹昭示着他和萨菲罗斯到底没完没了地干了多少炮。他衣服都没穿好,衬衫扣子总共扣错了两颗,踉跄着走向驾驶室:“……换个目标。”

 

“哪里?”萨菲罗斯上下扫了一眼,不能理解克劳德的心血来潮。“随便,找个没人的星球,重力和盖亚差不多就行。”萨菲罗斯在星图里挑拣了半天,定了个目标。克劳德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出了太多的汗,身上的黏腻感这时候才引起注意,想必他闻起来也很糟糕,于是转身走向了浴室。

 

他差点头脑一热真的就顺从了萨菲罗斯的鬼话,太恐怖了。更恐怖的是萨菲罗斯那些鬼话都是真心。克劳德与他相处这么多年,知道萨菲罗斯说话只有两种方式,要么真话藏一半,要么全是真话。他是个不屑于说谎的人。

 

清醒的克劳德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全数托付给萨菲罗斯,一个绝望的克劳德可未必。他昨晚或许又死了一次,死在萨菲罗斯的手中,然后又被重组、复活。诚然如萨菲罗斯所说,他向来不擅长思考问题,尤其是这种涉及到人生大事的东西。到目前为止他都一直在被过去和现在撕扯,既无法将自己埋葬在昨天又无法割舍掉一切往前看。简直像西西弗斯推石头一样。

 

距离克劳德设定的目的地星球,航程还剩56天。

 

8.

盖亚历3800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后的第272年。

 

这一年8月11日,萨菲罗斯把又缩进休眠舱的克劳德拖了出来。后者在迷迷糊糊中看到萨菲罗斯杵在眼前,下意识地一拳往他脸上砸了过去,被萨菲罗斯抓住亲了下手腕。

 

“洗刷干净了就出来吃点东西。”萨菲罗斯看起来心情不错,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克劳德等着休眠舱的自清洁功能把他身上黏滑的营养液给去除掉,心里充满了莫名其妙。

 

当他走到起居室时笑了出来。萨菲罗斯坐在舷窗边的餐桌上等他,舷窗是假的,他们的星舰从外观上主打一个实用性,没有真的做窗户这种抗压能力差得要命的东西,内部倒是做了不少实时投影外部的假窗户,让克劳德能够忘记他们处在一个全封闭的大盒子里。

 

餐桌上放了一个生日蛋糕。上面有滑稽的奶油裱花,滑稽的蜡烛,还有滑稽的陆行鸟。

 

“这是什么啊?”克劳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吵醒的烦躁荡然无存。

 

“生日蛋糕。”

 

“我当然知道是生日蛋糕。你怎么突然心血来潮做了这种东西?”

 

“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忘了吗?克劳德?”萨菲罗斯笑了。

 

哦,该死,他真的忘了。克劳德有些尴尬,他坐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

 

“点蜡烛,许愿,吹蜡烛。”萨菲罗斯提醒他。

 

“这个我没忘……但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克劳德不解。“我是说,每年我都会过生日,为什么今年你突然就想起来这一茬了?”

 

“今年是离开盖亚的第300年。”

 

“哎,我还以为你最讨厌人类这种无意义的记录时间的行为。”克劳德点亮了蜡烛。“都300年了啊,我醒着度过的时间怕不是只有一半不到。”

 

下一步是许愿。克劳德盯着蜡烛沉思了两秒,把它们全部吹灭了。

 

“没什么愿望可许的,”克劳德说。“我早就过了许愿的年龄了。”

 

飞船路过了一颗硕大的行星,蓝紫色的外表在舷窗外分外醒目。

 

“好壮观。”克劳德感叹。下一秒那颗行星已经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三百年。那他们离盖亚已经有多远了呢?

 

9.

盖亚历4105年,生命之流干涸之后的第577年。

 

9月他们如期抵达了克劳德指定的星球。它的地表温度在零下20摄氏度左右,因为大气稀薄,头上的星空显得格外璀璨绚烂。

 

“打一架吧。”克劳德穿上了许久没用过的战斗衣。热身过后,幻化出六式。他拆出两把主刀,别的扔到了地上。双持起手,萨菲罗斯不是没见他用过。正宗锋利的银光一闪,下一瞬间刀剑相交,利刃刮擦崩出火星,战斗逐渐进入了节奏,金属碰撞的锐响接连不断,两相配合像是在这个寂寥的行星上放起了烟花。

 

叮。

 

“盖亚现在应该已经是一颗死星了吧。”克劳德说。

 

锵!萨菲罗斯架住了他的刀,一时间陷入了僵持。

 

“是,和你脚底下踩的这个星球没什么区别。”

 

嗡——克劳德把两柄长刀合成一柄,刀刃交错,金属铮鸣。

 

“我以前一直认为,人类比我们后启程,所以我们一直没有碰见过他们的主舰。萨菲罗斯,你实话告诉我——”

 

“其实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对不对。”

 

克劳德的攻击突然停下了。萨菲罗斯猛地收力,刀锋擦着克劳德的耳边过去,削断了几根头发。

 

“准确地说,是没有机会离开。”克劳德面色平静,“因为只有我们脱离了盖亚的循环法则。人类不可能带着生命之流离开。他们被困在了地表。我猜,当他们按照计划启程的那一瞬间,剩下的生命之流被消耗干净了。”

 

“是。”萨菲罗斯收刀,刀尖点在地上。

 

“原来如此。”克劳德丢掉了六式,武器随着他的意愿消失,他现在两手空空。“文森特明确跟我说过他会随着星球一起消亡。所以现在,整个盖亚文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真寂寞啊。”他叹息着望向远处。星舰静静地停在几公里外的地方,避免被战斗波及。“萨菲罗斯,你会感到寂寞吗?”

 

“当然会。”萨菲罗斯的答案让他有些意外。“只要拥有智慧的生物就会拥有情感,只要会思考自己存在的生物就会感到寂寞,你不必对此感到奇怪。在明白真正的身世之前,我一直过得很寂寞。后来就不同了。因为你,克劳德——我唯一的同类。”

 

“可我从来没把你当做同类。我理解不了你……萨菲罗斯,我也不可能去理解你。”克劳德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忘了当你烧毁尼布尔海姆时对你的恨是什么感觉了,也忘了一切还没发生时盲目地爱着你是什么感觉了。”

 

“无论再怎么和自己强调不能忘记,无论再怎么咀嚼回想那些最痛苦的回忆……我的爱和恨已经都不剩多少。如果我理解你了,那过去的我也将被遗忘干净了。”

 

“嗯?你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萨菲罗斯无奈地嗤笑了一声。“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你认同我。我们已经共享了经历、共享了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我需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干什么?我只需要你是你,克劳德。”

 

“你好像经常把你和我待在一起归因于迫不得已。比如‘如果不看着萨菲罗斯他就会搞破坏’,又比如你清楚人类不会同意你把你的朋友的浓缩液体带上星舰,搞特殊待遇,而我是可以商量的对象,可以满足你小小的愿望。”

 

“实际上你只是需要我罢了。正因为你需要我,所以你不会原谅我。”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跟一切和解了然后睡个再也不醒的长觉?”又来了。萨菲罗斯那种自得,像是猫翘起了尾巴在你脚边绕来绕去一样。克劳德被说出了从未承认的心思有些尴尬带来的愤怒,又有些好笑。

 

“你想通了?”萨菲罗斯笑着反问。

 

“当然不。我要是想通了就不会和你上卝床了。”克劳德也笑出了声。他们在干什么?萨菲罗斯早早把正宗收起来了,他们就这么愚蠢滑稽地站在什么也没有的星球上,聊着关乎生死存亡的话题。这些原本都是克劳德恐惧去触碰,更不可能说出口的东西。

 

“念旧不是坏事,克劳德。你没必要想去改变这点。”萨菲罗斯指着头顶的星河,“在这个星系之外还有无数的星系,原本和你都完全无关。而你的朋友们——或者只是你对过去的思念,你将他们散播在了不同的星球上,于是你和宇宙有联系了。”

 

“听起来和杰诺瓦做的事似乎没什么区别。”克劳德皱眉。“的确没什么区别。”萨菲罗斯看着远处的一片星云,“都是生物试图在这浩渺的宇宙中留下印记的行为,不仅是杰诺瓦,游荡在各个星球的赛特拉人也是一样。”

 

“这是生存的本能。”萨菲罗斯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绿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璀璨的满天星斗。

 

“在我们遨游星际的时候,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到那些星球再看一眼,包括我们的母星盖亚。我们拥有近乎无尽的时间。”

 

“克劳德,未知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令人恐惧。无论是宇宙,死亡,还是虚无。”

 

“……好吧。”克劳德长舒一口气。确实,当他意识到头顶的夜空中有一些星星是他曾经到过的,或是有他的朋友存在的,广阔的宇宙就好像没有那么寂寥了。

 

“顺便一提,如果你想要回味曾经的憎恨,我可以马上再给你一刀。”萨菲罗斯温馨提示。

 

“这就大可不必了,我没有那种兴趣。”克劳德说。

 

“我以为你会喜欢痛一点的?”“明明只有你喜欢。”

 

克劳德站得久了觉得冷,说到底他的战斗服设计初衷就只有耍帅没有防寒。他往星舰的方向走,萨菲罗斯跟着他,克劳德望着星舰漆黑静默的内部,心想他们或许可以在哪个水草丰美的星球定居一阵子。

 

死亡仍然高悬于他的头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或许某一天克劳德能够获得凝望它的勇气,或许永远不能。

 

10.

盖亚历2693年,生命之流干涸前的第835年。

 

彼时他们还住在尼布尔别墅区,克劳德一算时间,这里有望成为他们居住最久的区域。第一这里住的富人多,大家各忙各的,少有来往;第二这里地广人稀,克劳德常年在外,萨菲罗斯又像个镇宅的幽灵,所以几十年过去还真的没有多少人见过他们。

 

克劳德的盖亚大调查告一段落,累得要命,一回家就闷头大睡特睡了三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夕阳在屋里投下一块被窗户分割整齐的金色。萨菲罗斯没煮晚饭,克劳德不在家他就懒得吃东西。克劳德爬起来看了看冰箱,翻出他离开时冻上的肉,指使萨菲罗斯出门买菜,准备先煮一锅乱炖垫垫肚子。

 

吃完晚饭无事可做,克劳德检查了门廊的木头,给它补了一层木蜡油。如萨菲罗斯所说确实不好保养,尽管用的是防腐木,他们还是换了一次这里的材料,也因此清除了上面的常青藤。然而植物长势惊人,十多年过去又爬满了房子的外墙。

 

处理完毕后他坐在后院,看着被夕阳笼罩的尼布尔群山。萨菲罗斯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你每个晴天都会看日落,看不腻吗?”萨菲罗斯问。

 

“每天的日落是不一样的。”克劳德回答。“就像你每天看那些星球一样,在我看来都只是星图上的小点。你就不能再等等吗?明明人还在盖亚上,心却已经飞到宇宙里去了。”

 

“盖亚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做好准备。”萨菲罗斯说。

 

“是啊。正是因为盖亚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要把这些景色都深深地记住。”克劳德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寂寥的悲伤,萨菲罗斯知道他多半又想起了从前的谁。

 

“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嗯……资料收集得差不多了,得全部从头整理,早些年做的有些不够完善,还得去补充。但是在这之前,我得把过去的事全部亲自写一遍。幸好有丹泽尔的笔记。”

 

“谁?”

 

“……一个被你的星痕侵蚀过的孩子,我收养了他。对你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记忆吧,所以你早就忘记了。”

 

“星痕……多么久远的词。我确实不记得他的名字。”

 

“我也正在遗忘……遗忘一切。我不像你,萨菲罗斯,你把自己的记忆分门别类,重要的一点不会遗忘,不重要的就随它去,我的大脑可没有这么好使。所以在我忘记那些细枝末节和我的感受之前,我要全部写下来。”

 

“写下来并不能阻止遗忘。”

 

“但至少我能重新回想起来。要是你现在还依赖我的记忆维持自身,你会比我还急的。”

 

“可惜情况倒转过来了。”萨菲罗斯轻笑,“现在是你依靠我的细胞存在。”

 

“当初我要是料到这种情况,我就不会试图进入生命之流杀你了,现在想想太不明智了。”克劳德叹气。“小命任你宰割咯,萨菲罗斯大人,请手下留情。”

 

“我不会杀死你。”萨菲罗斯说。

 

“我知道。你之前说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克劳德模仿着萨菲罗斯那意味深长的语调。“但总有一天你会的。我希望你能等到我想做的事情做完之后。”

 

“你想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萨菲罗斯转过头面向着他。他们坐在后院的两把躺椅上,克劳德喜欢在这里晒太阳。

 

“是。”克劳德没有看他,依旧注视着夕阳,它已经整个落到山下,仅有一线细细的余晖搭在山的边缘上。随着岁月的推移,克劳德的眼睛已经再次变成了纯正的绿色,瞳孔正在缩细,不久后就会和萨菲罗斯的眼睛一模一样。

 

“那就请你认真听。杰诺瓦不是不死的生物,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终结——”萨菲罗斯轻轻扳住克劳德的脸,让他面对自己。

 

“在那时我会杀死你,作为我一生最高的荣誉与奖赏。”

 

END.

 




FT:

忍不住又写了free talk。。。虽然这篇写完后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但还是写了,可能因为我就是废话那么多的作者吧!没什么好说的是因为,在接AC之后、sc向宇宙启程这个可能性的宇宙中,我觉得我已经穷尽了一切我要说的东西了。因为接AC所以设定上还是采用的og,古代种是游牧民族,没有omega之类的东西。

没有采取顺序时间叙事是因为我发现离开盖亚前中后这三个时间段的东西太割裂,以我的本事要顺序串起来很困难,不如干脆全部打乱,所以也是对读者极其不友好的叙事方式!抱歉!

关于云片如何对待永生是sc永恒不变的话题,这篇算是给出了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答。萨深知云不会把他当做唯一的支点,所以帮他在宇宙中建立了其他的联系,放在ac那是萨绝对不可能允许的。另外虽然他大段大段地在说云需要他,其实潜台词是他需要云,嗯。需要从来都是相互的嘛。至于为什么是扎克斯第一个离开星舰,其实是因为他在云片的记忆中是第一个死的人。

我写对话可谓是极其苦手,这篇真的写了这辈子最多的对话,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写到最后他俩自己讲起来了,谈了很多我设想中完全没有的东西,氛围也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我设想的是对云片来说很痛苦的谈话,但他俩聊着聊着就讲起地狱笑话然后开始调情了。应该是ooc了的,但是过了几千年我觉得云片应该多少会有变化,萨倒是个永远都没什么变化的人,他在尼村事件后就已经转变很完全且成熟了。

正因为他俩开始脱离作者的设想自顾自聊天了,于是我明白我成功了,也穷尽了。他们不再需要我为剧情掌舵,我能造的谣已经造得差不多了,至少是在没有re的ac后这个时间线上。

最后,感谢读到这里的每个人,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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